
在柬埔寨与泰国交界的扁担山脉之巅,一座千年古寺静静矗立于悬崖边缘。它叫柏威夏,始建于公元9世纪,是高棉帝国鼎盛时期的宗教杰作。寺庙依山而建,层层台基沿陡坡延伸,宛如通向天界的阶梯。2008年,它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,成为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。然而,这座象征信仰与艺术的神庙,却成了两国百年争端的引爆点。2025年12月,战火再起,泰国空军空袭柬埔寨边境城镇,地面炮火轰鸣,数十万人逃离家园。一场围绕文化遗产的主权之争,已演变为现实中的生死对抗。
柏威夏寺的归属问题,最早可追溯至殖民时代。1907年,法国殖民者绘制边界地图时,将寺庙划入法属柬埔寨一侧。当时泰国(时称暹罗)未提出异议,也未进行实地勘界。1962年,海牙国际法院据此裁定寺庙主权归柬埔寨,依据是泰国“长期默认”该地图。但裁决留下巨大漏洞:只确认寺庙建筑归属,未划定周边4.6平方公里争议区域的边界。更矛盾的是,法院承认通往寺庙的唯一陆路通道在泰国境内。于是出现荒诞局面——柬埔寨拥有神庙,却难以进入;泰国控制通道,却无主权。这一法律模糊,为日后冲突埋下伏笔。
2008年,柬埔寨单方面将柏威夏寺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,泰国强烈反对,认为申遗范围涵盖争议领土。民族情绪瞬间点燃。泰国民众走上街头抗议,称这是“文化盗窃”;柬埔寨则视申遗成功为国家尊严的胜利,将寺庙印上纸币。双方军队在边境集结,小规模交火频发。2013年,国际法院再次裁决要求泰国撤军,但仍拒绝划定具体边界。法律裁决止不住现实对抗。近年来,争议地区发现重稀土矿藏,估值高达数千亿美元,使冲突从历史争端升级为资源争夺。边境关闭导致泰国每周损失4亿美元旅游收入,柬埔寨农产品出口受阻,经济压力进一步激化矛盾。
这场冲突早已超出领土本身。对泰国而言,柏威夏是王室与军方权威的试金石。军政府常借民族主义凝聚支持,转移国内经济疲软与政治分裂的注意力。对柬埔寨来说,维护神庙主权关乎国家认同,尤其在政权交接敏感期,强硬立场成为执政合法性的来源。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宣称双方“已停火”,但泰国总理当场否认;东盟轮值主席呼吁谈判,却因“协商一致”原则无法形成强制决议。联合国介入受限于主权原则,调解努力屡屡落空。老挝、越南边境已部署警力防范难民潮,柬埔寨波比市的收容所挤满逃难家庭,孩子蜷缩在塑料布下入睡。
未来走向仍不明朗。短期看,军事对峙可能持续,除非一方在政治或军事上取得压倒性优势。长期而言,根本解决需突破两大困局:一是建立具有约束力的国际仲裁机制,填补1962年裁决的法律空白;二是推动资源共管模式,将对抗转化为合作。但现实障碍重重——民族主义话语已深植两国教育与媒体,妥协极易被污名化为“背叛”。东盟若想重拾调解 credibility,必须改革“不干涉内政”原则,在主权与区域稳定间找到新平衡。否则,柏威夏寺将继续见证的,不是文明的对话,而是权力的厮杀。
这座悬崖上的神庙,曾见证高棉帝王以神权巩固王权,也曾在战火中沉默千年。今天,它再次成为镜子,映照出历史记忆如何被政治利用,文化遗产如何沦为博弈筹码。真正的遗产保护,不只是修复石雕与浮图,更是修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。否则,再辉煌的文明遗迹,终将湮没于炮火与仇恨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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